如果沒有第三項試煉之後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如果沒有薩姆的目光緊盯，迪恩一定會抓緊時間，將當初埋在帕羅奧多市郊外某個墳墓裏的惡魔布雷迪·賴特挖出來，拿他當原材料執行最後一項的凈化試煉。

只是……

迪恩停下啃漢堡的動作, 擡手將放在身邊的酒瓶拿起, 往嘴裏灌了口啤酒。

只是, 即使迪恩死過很多次, 但準備再一次找死的時候，仍是會猶豫，還是會不舍。

這份不舍在看著朝夕相對的薩姆時, 越發強烈起來。

如果可以, 沒有人想死, 只是有時候, 命運沒有給他選擇。

猶豫不舍, 這些情緒在心底發酵, 以至於在薩姆目光緊盯嚴禁他各種找死的時候, 迪恩沒有過多的掙紮, 而是順從了薩姆的心意。

這裏面有一些是對薩姆的歉意，有一些是他自己想要多享受一下親人間的時間, 當然, 還有那麽一點麻痹薩姆警惕意思……諸多情緒想法混在一起, 以至於時間一拖再拖, 讓迪恩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真是太沒用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迪恩咬了咬玻璃瓶口, 榛綠色的眸子暗沈沈的。

一旁的米迦勒慢條斯理地咀嚼著芝士漢堡, 姿態比身在西餐廳那些西裝革履的紳士淑女們還要來得優雅得體。

人類的食物確有可稱道之處。

從天堂到人間，從天使到人類，米迦勒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此, 一開始的他的確是希望迪恩盡快完成他的試煉。不管結果如何，他實在是厭倦了這具弱小的人類軀體。

人類的身體會饑餓，會口渴，會做夢，會胡思亂想，會多愁善感到讓米迦勒懷疑他幾十萬年的天使生。

但人類的身體亦會滿足，會欣悅，會羞窘，會回憶，想起過往與兄弟們的相處竟會生出渴望與懷念的情緒來。

米迦勒隱約意識到自己踩在了一個非常危險的邊緣，但可怕的是，米迦勒居然不想停下。

人類的生活很有趣。

糾結了許多天，米迦勒不情不願地承認。

迪恩·溫徹斯特很欠揍。

米迦勒十分認真地表示。

說什麽“盡地主之誼”，說什麽“體會世間美好”，米迦勒只看到了一個拿他當幌子的可惡人類，只看到了曾經的大天使長淪為人類兩兄弟鬥智鬥勇的犧牲品。

米迦勒：“嘖。”

聽到這一聲響亮的懷著嘲諷意味的嘖聲，陽臺上的迪恩有些驚訝地轉過頭，道：“不是吧，吃著這麽美味的漢堡，你居然還嘖？”

米迦勒斜睨了迪恩一眼，又嘖了一聲。

——誰沖漢堡嘖了，被嘖的人是你，迪恩·溫徹斯特。

在米迦勒看來，迪恩·溫徹斯特是一個非常覆雜的人類，明明怎麽看都不像是上帝的信徒，偏偏能夠創造出上帝最忠實信徒才能夠達成的奇跡，幾乎讓米迦勒每一天都在懷疑自己看走了眼。

就在這時，迪恩身上忽然響起了激昂的音樂聲。迪恩放下酒瓶，伸手摸了摸，摸出了一只響個不停的手機。

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名字和號碼，迪恩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他扶著陽臺欄桿站起身，一邊往房間裏走，一邊接起電話。

“老爸？”

來電的正是約翰·溫徹斯特。

米迦勒瞟了一眼迪恩，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他繼續坐在陽臺上，慢條斯理地吃著漢堡。

“迪恩。”

話筒裏傳出的聲音裏透著深深的疲憊，這讓迪恩一下子繃緊了神經。

“老爸，發生什麽事情了？”

電話那頭沈默了一下，然後道：“迪恩，你現在和薩姆在一起是嗎？你們那邊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迪恩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很好，薩姆也很好。老爸，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是不是你們那邊出事了？是食屍鬼？”

迪恩沒有忘記自己是怎樣將約翰·溫徹斯特誆到亞當·米利根他們身邊的，他那個兄弟上輩子死於食屍鬼的襲擊，死而覆活也不過是天堂那邊想要一個能夠允許米迦勒進駐的容器。

在薩姆帶著路西法躍入曾經囚禁了他數千年的牢籠中時，當時使用著亞當身體的米迦勒想要阻止他，但卻一同掉進了牢籠中。

迪恩曾有機會將亞當的靈魂帶離那個牢籠，只是，當亞當的靈魂與薩姆的靈魂一同擺在天平之上時，迪恩選擇的只會是薩姆。不是不歉疚，不是不遺憾，只是這些比起薩姆的命而言，實在微不足道。

所以，當時間回到了過去，一切有了新的選擇時，迪恩選擇將父親推到那對母子身邊，並由衷希望接下來的一切事情都與那一家三口無關。

約翰·溫徹斯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不是食屍鬼，是惡魔。”整理好心情，約翰·溫徹斯特繼續道：“惡魔襲擊了亞當和凱特。”

“他們……”

“他們沒有事。”約翰·溫徹斯特聲音沈郁，獵人的職業生涯裏沒有退休，這是他早就有心理準備的事情。只是，是人就會疲憊，是人就渴望平靜的生活。他原本放不下瑪麗的仇，即使迪恩告訴他，凱特和亞當處境危險，但他並沒有真正地走到他們身邊，而是潛伏在他們母子的身邊，照顧他們，同時不忘追蹤黃眼惡魔。

真正來到凱特和亞當身邊的時候，是迪恩告訴他，黃眼惡魔亞茲拉爾已死之後。

壓在心頭的仇恨被兒子們解決，饒是冷靜自持的約翰·溫徹斯特都不免陷入了迷茫。他想到了迪恩和薩姆，想到了亞當和凱特，獵魔的事業究竟應該繼續，還是回歸普通人的平靜生活？

約翰·溫徹斯特原本就是一個普通人——或許不那麽普通，比如他身為記錄者的父親，比如溫徹斯特這個姓氏傳承著的聖人血脈——但在約翰·溫徹斯特年紀不大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失蹤了，他完全是作為普通人長大的。

獵魔本是瑪麗的家族事業，只是在瑪麗死後，報仇心切的他選擇了這樣一條路。

猶豫再三，約翰·溫徹斯特選擇回到凱特和亞當的身邊。

凱特喜歡他，亞當憧憬他，他已經毀了兩個兒子的未來，但亞當還來得及。而且，他得防備著會傷害到他們的食屍鬼，迪恩當初的話，約翰·溫徹斯特驗證過，他確實在一些公墓裏發現了殘屍，是食屍鬼的手筆。

約翰·溫徹斯特盡量防備著那些可能找上他們的怪物，他以為自己做了足夠多的準備，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噩夢不期而至。

凱特和亞當雖然沒有受傷，但這還是打醒了沈浸在普通人溫馨生活裏的約翰·溫徹斯特。

惡魔既然找上了凱特和亞當，那迪恩和薩姆呢？

約翰·溫徹斯特這個電話只為了確認他們的安危。

迪恩握著手機，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群惡魔襲擊了凱特和亞當，迪恩竟不覺得奇怪。

迪恩記得清楚，上一世那群惡魔洋洋得意告訴他，正是他的屈服才令第一道封印破除的時候，還提到了他的父親。

聖人的屈服會開啟第一道封印。

聖人，哈，這真是一個讓迪恩覺得諷刺的稱呼。

約翰·溫徹斯特為了交換迪恩的生命而與黃眼惡魔進行了交易，他的靈魂被拉入地獄之中，他所承受折磨的時間遠多於迪恩，而父親從未屈服過。

發生在凱特和亞當身上的襲擊讓迪恩懷疑，這是惡魔們的故技重施。

他們需要一個溫徹斯特墮入地獄。

勉強平覆了自己的情緒，迪恩向約翰·溫徹斯特保證會照顧好自己和薩姆後就掛掉了電話。約翰·溫徹斯特沒有問迪恩和薩姆的打算，迪恩同樣沒有過問約翰·溫徹斯特接下來的行動。

迪恩轉過身，剛剛將漢堡包裝紙整齊疊好放進垃圾桶裏的米迦勒站在房間的角落裏，靜靜地看著身體微微顫抖的迪恩。

迪恩·溫徹斯特無論做什麽事情都能夠游刃有餘，除了家人朋友出事以外。

不過，亞當？

米迦勒表示，他非常不欣賞這個名字。

“惡魔這群狗娘養的混蛋。”迪恩咬牙切齒地道。

早不覆一個月前被一句句“混蛋”逼得想要堵耳朵的大天使微微頷首，沈聲道：“同意。”

迪恩：“……”

他是真的生氣，但米迦勒的支持態度讓他莫名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就在這時，套房的門從外打開，薩姆回來了。

迪恩回頭看去，眉頭頓時皺了一下。

出門不過半天，薩姆身上的衣服就換了一套。如果是往常，迪恩不會多想，但剛剛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迪恩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是惡魔？”迪恩沒頭沒尾地道。

薩姆掀了掀眼皮，瞟了迪恩一眼，渾不在意地道：“小把戲而已。”

極度張狂，完全沒有將半路截殺他的惡魔放在眼裏。

薩姆的態度一下子攥緊了迪恩的心。

薩姆安然無恙，迪恩當然高興，只是，這副狀態的薩姆讓他想起了薩姆憑借惡魔之血加強自己天賦力量的時候。惡魔一個個倒在薩姆的腳下，但不斷使用天賦力量給薩姆帶來的負面影響卻極為深重。

迪恩用力地攥緊拳頭，片刻後，他松開手指，忽然道：“薩姆，你還記得布雷迪·賴特嗎？”

薩姆的目光倏然暗了下來。

布雷迪·賴特，他當然記得。

迪恩捏了捏手指，道：“我忽然想起那個混蛋正在我的手上，我當初答應過你的，處理他的時候讓你在場。”

“能讓我親自動手嗎？”薩姆提議。

“當然……”迪恩拖長了聲音，然後斷然道：“不能。”

布雷迪·賴特是他準備拿來進行第三項試煉的原材料，被薩姆玩死了，他還得再去抓一個惡魔，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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